她的眼底噙著淚水，但她眨眨眼，淚水被壓抑回去。

他用膠帶收集纖維和微物，說：“你有發現嗎？”

“沒有，”葉青搖頭，“這裏很血腥，這一年來，我都沒見過這麽血腥的場面了。”

的確，血噴濺得到處都是，床上、帳簾上、墻上，地面上都是血，甚至難以立足。

林北樾說：“死者應該是被砍刀砍斷了脖子，砍刀非常鋒利，脖子連肉帶皮被砍了大半，再用力一些，就是斬首了。兇手下手很毒辣，只砍了一刀，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強。”

葉青點頭。

“靜脈和動脈都被砍斷，所以現場有噴濺型血跡，還有被動型血跡，也就是受重力作用流淌和滴濺的血跡。”林北樾若有所思，說：“頸動脈斷裂，流血的速度會非常快，兩三分鐘內人就會死亡。如果地上流了血，兇手極有可能會踩到。”

葉青四處勘查，說：“客廳內並沒有發現血腳印。”她見窗戶沒鎖，說：“如果兇手跳窗離開，只怕很難提取到血腳印了。”

林北樾：“昨晚下了一整夜的大雨，窗外有腳印也被沖刷沒了。”他從手提箱中，拿出一瓶試劑，說：“這是血跡增強顯示劑（BPER)，能夠增強血跡形態。”他蹲下身，仔細查看床前的血泊，說：“兇手站在床邊殺人，腳印很有可能出現在床邊。”

他將BPER試劑噴灑在黏稠的血泊中，幾十秒後，可看見血泊裏顯出兩三個血鞋印。

他立即用光源照射腳印，不斷改變光源角度，讓葉青從上而下，垂直拍攝鞋印照片。接著又在屋中央和窗下分別發現兩個腳印。

“兇手殺死死者後，大步跨越到窗戶邊，跳出了窗外。”林北樾說。

他走到窗邊，在窗框上刷磁粉，提取指紋。

“血跡太多，我帶的棉簽和吸血滴管都不夠，接下來等何珺和季陽吧。”他說。

“好。”葉青點點頭。

臨出門前，葉青回頭看了張母的屍體一眼，“她衣著整齊，床上被褥也沒有淩亂，兇手行兇時，她沒有掙紮嗎？而且兇手進入屋內，她都沒有發現。”她蹙眉，“據我觀察，張母的睡眠並不好，昨晚我能聽見她在床上輾轉翻身的聲音，而且阿河他們在門外一喊，她就立刻聽見了。”

林北樾頷首，“回去解剖後，就知道為什麽了。”

雨停了，空氣裏透著涼意。

張母的吊腳樓，已經被當做案發現場，拉起警戒線圍了起來。

陸威在樓旁邊搭起了一個臨時的帳篷，將昨晚守夜和陪伴張母的人帶了過來審訊。

葉青掀開簾子走進去，拉了凳子坐著。

最先接受審訊的，是陪伴張母的婦人，四十六歲。她這輩子沒出過水芙寨，連進縣城的機會都很少，丈夫和兒子在外工作，具體做什麽，她自己也數不清楚。只知道是跟著村裏的人幹，有錢拿，收入不錯。

“你昨晚沒聽到動靜嗎？”陸威問。

婦人搖頭，“沒有啊，什麽聲音都沒聽到……”

“你就睡在張嬸的隔壁，墻又不隔音，你沒聽到？”陸威質疑。

婦人堅決說：“真的沒聽到。”

陸威點點頭，問：“你昨晚都做了什麽？回憶一下。”

婦人低下頭去，惶惶不安，不敢開口。

“想不起來的話，就當你是幫兇，”陸威臉色沈下去。

婦人一驚，連忙說：“我……我就是跟著他們過來，他們說這裏有警察。”

“為什麽有警察就要過來？”

婦人囁嚅，搓著手，“阿河告訴我，警察來了，我男人和兒子就要丟工作了，而且還可能被警察抓走。”

“你男人和你兒子幹什麽的？”陸威問。

婦人說：“跟著肖強和張子明出去幹的……”

“你見到警察後，做了什麽？”

“我可什麽都沒幹啊！”婦人立刻否認，“我只是在後面看著。”她不安地覷了旁邊的葉青一眼，說：“他們把警察關起來後，阿河讓我留下來看著張嬸子，免得她心軟把警察放了。”

葉青忽然想起什麽，問道：“你昨晚煮了茶嗎？”

婦人一楞，說：“是。我看張嬸子被嚇得不輕，就煮了茶給她壓驚，在外面守著的人，我也給了他們一人一碗。”

葉青若有所思，“茶是張嬸家的嗎？”

“不是，”婦人搖頭，“茶是阿峰給我的，也是他讓我煮茶的。”

“阿峰？”葉青挑眉，“就是阿河口中的峰哥嗎？”

“是是，”婦人點頭。

陸威問：“他本名叫什麽？”

“我……”婦人語塞，“我只知道他叫阿峰，寨子裏的人都這麽叫他。”

葉青輕輕地敲打著指尖，問：“他是寨子裏的人嗎？”

“不是，”婦人搖頭，“我在這寨子裏生活了幾十年，誰是寨子裏的人一清二楚。阿峰是前幾年才來的。”

“他平時和寨子裏的人走得近嗎？”葉青問。

婦人搖頭，“我不清楚……”

接下來，審問了另外兩個男人，兩個男人年紀較大，五六十歲了，回答的和婦人大同小異。

過了正午，村寨中依舊有些冷。

季陽和何珺，也帶著後續的人員到達了寨子。

何珺與林北樾互相配合，再一次進入第一案發現場偵查。

而陸威與季陽，則調集警力，開始走訪村寨中每一戶村民。

葉青留在帳篷中，隔著窗戶，看著林北樾在臥室中提取現場痕跡。

直到傍晚，他和何珺才真正結束對現場的檢查。

何珺在現場拍了幾百張照片，小心翼翼地保存好，又將提取到的微物、纖維、塵粒、鞋印等證物裝袋放好。

緊接著，林北樾要求他協助，將張母的屍體裝袋。

用棉簽提取的血跡早就風幹，分別裝入紙袋中。何珺一一數好，說：“一共提取了六百四十處血跡。”

他翻開相機中的照片，給林北樾和葉青看，“這幾滴血跡，離血泊和床比較遠，而且形狀很特殊。”

林北樾說：“這是受重力作用滴濺的血跡，血跡呈圓形，周圍有密集的血點，且以圓形血跡為圓心……估測低賤高度1米到1.5米，而且是以垂直的角度低落的，因為血跡沒有拋甩的尾巴。”

葉青疑惑，“這幾滴血離床有些遠，就算張嬸的血能噴濺到這個地方，也不會是這麽規則的圓形。”

“難道是兇手的血？”何珺蹙眉。

林北樾不置可否。

……

家家戶戶亮起燈火時，季陽和陸威回來了。

兩人臉色凝重，沈默又慍怒。

“怎麽了？”葉青問。

陸威罵了句“艹！”一拳猛錘在桌上。

季陽點了根煙，狠狠地吸了一口，說：“沒了，那些疑似被拐賣的人，全都不見了。”

“一夜之間，全都沒了？”葉青心底猛地一沈。

“是，”季陽閉了閉眼，“估計是昨晚，把你們控制起來之後，村民們合夥將被拐的受害人轉移了。”

葉青無力地坐在椅子上，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。

季陽統計過，水芙寨中，疑似被拐賣而來的人，大約有二十到三十人。他們有的是流浪人士，有的是被控制的正常人，有男有女。但水芙寨的村民們都稱，這些人是他們自家的兒女或者親戚。

如果真如他們所說，為什麽要一夜之間全部轉移？

“我們暗中搜查了肖家、阿峰家，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。”季陽掐滅煙，“就算有，只怕也搜不到了。他們不會乖乖地等著我們去搜。”

葉青狠狠地壓住急躁，說：“他們是怎麽轉移的？出寨的路只有一條……”

說著，她猛地一頓！

“水芙寨的瀾江是可以出境的。”陸威臉色鐵青地說，“保不齊他們經常作案偷渡，很順暢就帶著人轉移出去了。”

難怪……難怪無論警方怎麽搜查，都找不到趙容桔和張子明的蹤跡。

就算現在立刻搜查封鎖水芙寨，他們帶的警力也遠遠不夠。

水芙寨雖然不大，可四周的群山卻沒有盡頭。

案情陷入僵局，又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村民們參與了人口拐賣的案子，陸威只能帶著人先撤離。

留在這座偏僻遼遠的村寨之中，也無法偵破張母被害的案子，葉青幾人，只能先帶著屍體回戎縣，準備驗屍。

……

戎縣的法醫學實驗室很簡陋，連毒物學實驗室也沒有。

林北樾提取了張母的體.液之後，要將體.液送往省城，進行毒物學檢測。

“這樣也好，”葉青對林北樾說，“你先去省城，等有了線索，再來找我也不遲。”

林北樾捏了捏她的臉，“等我一離開，你就去水芙寨追查那夥人了，對吧？”

葉青欲言又止。她的心思總是逃不過他的眼睛，這種感覺，甘澀交織，又有些挫敗無奈。

“我不打算去省城，”林北樾說，“我留下來陪你。”

葉青側首，“你不去驗屍？”

“這種情況，有何珺就夠了。”他說，“他是我親自帶的，我相信他可以完成任務。”

葉青正想說話，房門被人敲響了。

她開了門，見孫應月站在外面。

“有事？”她問。

孫應月說：“你們去水芙寨遇到什麽情況？宋教授想了解一下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在開坑之前，看了許多刑偵和法醫的相關書籍。其中一本關於李昌鈺博士的哇，對我寫文幫助特別大。

血跡增強顯示劑（BPER)，資料就是參考《李昌鈺博士犯罪現場勘查手冊》。

這個神探，我很喜歡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